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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过阳光的尘埃

作者:  宋世兵查看:155



  此时,我正在葫芦坪的最高处,凝视着这个倾斜的沉默的村庄。村庄依然顽强地挺立着,静静地吐呐着鲜活的人间烟火,一粒粒渺小的尘埃在空中漫天飞舞,阳光暖透了大地和村庄,一派缤纷绚烂的景象。
  阳光落脚的地方,一粒硕大闪亮的尘埃,舒展着绵软的身姿,腰身一抖,疲惫落地,神气昂扬,爽爽朗朗地突兀在我的眼前。大名叫汪祖宝,我叫宝哥,相较于我,其海拔高,身材魁梧,又暗呼胖墩,宝哥不在意。宝哥常年耷拉着脑袋,好像亏欠着别人什么的,见人说话,上气难接下气,软绵绵的,有一答没一答,似乎看不到哪怕一点点颐指使气的神模样。若不经人介绍,绝不会料到,站在面前的贵为堂堂一县作协的掌门,否则泯然众人矣。
  与宝哥一个鼻孔冒气的,还有黄庭谦。黄庭谦与宝哥身高差不多,腰围也差不多,肩宽还是差不多,然神态有别。庭谦比我更年长,已退居二线,含贻弄孙,偶有碰面,必抱拳客套,颇有古文人侠士之风,我敬称为黄兄。黄兄的脑袋瓜子上,从年头到年尾,始终保留着板儿寸的造型,笑容可掬。寒喧起来,声诺洪钟,就像机枪出膛的子弹,哒哒哒,没完没了,满满的正能量,射入你的胸膛,一下子攥住了你的魂魄,让人吃惊,对方大有来头。
  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两人与我亦师亦友。古丈文坛响当当的哼哈二将,一为作协掌门,一为书协掌门。哪天,若发现这两颗硕大的脑袋凑到一起,恐怕古丈文坛又有大事要发生了。秋老虎的尾巴刚刚翘起,果不其然,二人蓄谋已久的“湘西作家写葫芦坪”的活动拉开了帷幕,一把拽住了秋老虎的尾巴,免除了我们的冷冻之苦。有幸被忝列“著名作家”,欣然前往,赶赴一场两位仁兄在葫芦坪演绎的情景剧,不亦快哉!
  在宾馆地下车库停好车,匆忙赶往报到地点———汽车站对面的一家小餐馆。刚到二楼大厅,行李还未放下,只见宝哥连忙起身,招呼我报到,手续还未办完,十米开外的餐桌傍传来一声 “世兵,你好!”的问候声,我回头仔细一瞧,原来是黄兄,正在抱拳行见面礼,我急忙挥手致意。我暗自猜疑,二位兄长的热情似乎有点过火,平时见面可不是这般心急火燎的样子。我傍敲侧击地问身傍的古丈好友王连华,他凑到我耳边,悄悄地说:“葫芦坪是汪祖宝和黄庭谦的老家。”
  “哦……怪不得,怪不得。”我似乎明白了其中隐藏的玄机,难怪二位兄长有使不完的劲,说不完的话,高烧不退的热情。“原来都是家乡惹的’祸。”我打趣道。
  话说起来轻松,事做起来费神,为此宝哥与黄兄忙活了大半年,累得气喘吁吁,我不敢怠慢,如约而来。宝哥说,他是故乡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,只要故乡一声呼唤,为她做任何事都无怨无悔,不计得失;宝哥说,他无权无势,唯有手中的一支笔,尚能为故乡歌唱。今年,他的故乡如愿捧回了“中国第五批特色村寨”的国字号招牌,金光闪闪的招牌上,还残存着宝哥与故乡同呼吸的余温,跳跃着宝哥与故乡共命运的脉动。还为我们准备了许多故乡的传说故事,让我们全方位多维度关注他的故乡,还有故乡那些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亲人,把历史与现实化为笔下神气活现的艺术精灵,唤醒山里山外沉睡的心灵。
  秋风乍起,秋阳如虎,葫芦坪的两粒尘埃随风飘向故乡,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。从县城出发,公交车行驶半个小时后,抵达罗依溪码头,再转乘机船,沿白河而下,随隆隆机声飘向葫芦坪。途中,宝哥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导游———栖凤大坝,罗凤公路,会溪坪,施溶溪,顺港滩古寺,灵观庙,葫芦溪石拱桥,人头矶……熟稔的山水人文胜迹,脱口而出,一如奔腾的白河一泻千里,涛声不歇。当宝哥说得口干舌燥、声带嘶哑时,黄兄毫不犹豫地接过喇叭,继续滔滔不绝地补叙白河两岸的山川风物,喇叭声与机声的混响,搅得一行人在两位仁兄的儿时梦境里昏昏欲睡,无一人喧哗,生怕惊觉了两粒尘埃的山河旧梦。不知谁说了一句:”葫芦坪到了!’惊醒了我们。我们睁开悻忪的眼,伸起了酸痛的腰,拿起各自的行李,陆续下船。四辆皮卡车早己停在码头,静候着到来的我们,还有几筐金黄的蜜橘,等待我们品尝,蜜橘的鲜甜搅动味蕾,唇齿留香,激活了脑回路。短暂停留后,挤上皮卡车,一路颠簸,一路舞蹈,继续向石家寨进发。宝哥和黄兄的劲头丝毫不减,又开始轮番上阵,口若悬河、绘声绘色地唠叨故乡的地形地貌、民风民俗、名胜古迹,怕万一遗漏了一丝一毫故乡的气息,留下些许遗憾。
  尘埃落定,村庄被秋风和秋阳唤醒,我们循着追随尘埃飘落的方向,迫不及待地探寻葫芦坪,意图将村庄尽收眼底,将村庄过往的烟云悉揽入怀,化为心中最美的风景,袒露给妙不可言的人世间。
  气定神闲地远眺,两山夹一湾,葫芦坪的容颜风华正茂。山这面山势平缓,沿河一线层层梯土,一树树蜜橘迎风伫立,船形树叶苍翠欲滴,树枝上挂满金黄的蜜橘。及腰,聚落着一栋栋瓦房,附近簇拥着一些高大的乔木,如枫树、榉木、青冈树、樟树、桂花树,还有茂密的竹林,日夜守护着炊烟和童年。大门前坐着三、五个老人,懒散地晒着太阳,唠嗑着一些小孩子似懂非懂的陈年往事。房前屋后,一丘丘梯田依山势盘旋而上,手牵着手,前呼后拥,环伺着金秋的村落。石家寨端坐在葫芦坪最高处,藏风聚水,汲日月之精华。一排排瓦房次第座落,附近有一口井,常年流淌着清澈的泉水,滋养着村庄和村庄人的血脉。对面,群山连绵起伏,壁立挺拔,五彩的树叶逼人眼,点染了葫芦坪的秋天。山腰上,缠绕着一条白玉带似的公路,蜿蜒缥缈,渺入了村庄的腹地,衔接了村庄的心脏与未来心房。公路临河一面的悬崖上,蜂桶如盖,一群群蜜蜂不知疲倦地来来往往,年复一年地酿造甜蜜,等待着买蜜人的到来。山沟沟里那一湾湖水淹没了葫芦溪,山涧变平湖,仿佛依稀可见儿时戏水的倒影。环顾这似曾相识的风物,宝哥和黄兄再也找不回童年,却意外地找回记忆深处汪洋恣肆、热烈奔放的精神港湾。
  可以想象,秋风爬山涉水呼啸而来,阳光翻山越岭迅疾掠过,尘埃在风与光的纠缠中,旋转出幸福的圆舞曲,散发一缕缕泥土的芬芳、花果的芳香、久违的家乡味道,令人神往。
  此时,除了放飞思绪,我们什么也做不了,任由时光在葫芦坪漫漶。清亮的湖水倒影这个码头的残景,曾经的过往不输白河两岸的大码头,诸如王村、迁陵、里耶……昔日的繁华落寞,今日的曙光微明,葫芦坪卑微如尘埃的生命,在家乡、他乡、故乡之间轮回流转,生命临终的遗言,佛如白河里一枚枚鹅卵石,时断时续地敲打着游子的灵魂,夜夜还乡。
  这山,这水,这村,这人,在变与不变中流转,岁月老去,曾经的家乡变故乡了啊。
  这一粒粒尘埃,回归大地,经年累月地堆积成丰饶的土壤,若造成一畴畴梯土梯田,便是庄稼最厚实的温床;若风化为龟裂的岩石,就挺立起一道道坚硬的脊梁。
  这一粒粒尘埃,融入白河,天长地久地沉淀为肥沃的河床,若软化成一层层污泥,亦是游鱼最充盈的饵料;若硬化成一颗颗沙石,亦能搅拌成造桥铺路的上等沙浆。
  这一粒粒尘埃,落定村庄,千变万化,亦土亦泥,亦沙亦石,万变不离其宗,返璞和反哺,才是最初的愿望。
  每一粒尘埃的华丽转身,没有不经过从家乡到故乡的涅槃。
  宝哥最遗憾的莫过自家的老屋,这里留下了他的疼痛与欢乐,歌声与哭泣,空空荡荡的屋场旧址上,儿时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。宝哥最兴奋的莫过村里的学校,从私塾到片小再到幼儿园,学校的变迁仍历历在目,念念不忘。在这里他度过了最凄美的童年和少年时光,而今的校园人去楼空,孤零零地耸立山顶,这情景不由得让人鼻子发酸,眼泪打转。不过还好,像宝哥一样在这里生根发芽、开花结果的,还有一百多个大学生,三个硕士,两个博士,接踵而来,他们代表着葫芦坪的未来和希望。宝哥最牵挂的莫过那条重生之路和大桥,从家乡走高峰镇要两个小时,去罗依溪和县城,先要乘船一个半小时,再转车半个时,路途艰辛可想而知。现在公路正即将建成,大桥己作规划,儿时梦想的天堑变通途即将变为现实。村里修路,占了姐姐和外甥的田土,村里补偿没有兑现,姐姐和外甥闹阻工,村干部只好搬来宝哥做调解,宝哥转急一想这个大好事,毫不犹豫地自掏一万元了断。
  宝哥也不宽裕,这一万元积攒了多年。原来,他家还是个外来户,凤滩修电站时,迁移到葫芦坪来的。黄兄的祖上在此安家落户更早,从江西辗转沅陵,最后落脚葫芦坪水码头,做山货生意维持生计,听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,后来建起了当地显赫一时的黄家大屋。等我赶到这里时,只见黄兄正神采奕奕、兴高彩烈地描述自家大屋过去的荣耀,还有葫芦坪汪氏、石氏、宋氏等五十多个姓氏的迁徏史,葫芦坪的历史就像一部多民族多姓氏多声部的大合唱,至今余韵绕梁。现在,迫于生计,一些姓氏再次辗转他乡,只遗存空寂的屋场;慎终追远,一些祖辈父辈已躺下,长眠成一座座芳草萋萋的坟莹。余下年迈的体弱的贫穷的乡亲,依然苦苦绯徊在温饱边缘,不离不弃,守望相助,留给远行游子的只剩梦里故乡,夜夜梦断肠。
  家乡葫芦坪———他乡葫芦坪———故乡葫芦坪,尘埃般汪祖宝、黄庭谦和那些远方的游子,还欠葫芦坪一个情深似海的拥抱,一场壮怀激烈的歌唱。
  到来时,晴空万里,归去时烟雨迷濛,丝丝微光通透了村庄,葫芦坪的尘埃行将再次扬帆远航,牵引着一切与村庄和故乡粘连的生命,谱酽酽的乡情为曲,填浓浓的乡愁为词,在绿水青山的乡村大舞台上,面朝未来的方向,演奏一首金山银山的动人乐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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